作者简介
李银河,1952年生于北京。美国匹慈堡大学社会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研究员、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著译作有《中国人的性爱与婚姻》、《生育与中国村落文化》、《性社会学》、《性的问题》、《酷儿理论——西方90年代性思潮》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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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
书摘
尼采的影响
要读懂福柯,一定要了解尼采,因为福柯曾自称为"尼采主义者"。1983年,福柯在接受采访时说:"简单地说,我是一个尼采主义者。借助于尼采著作,我试着尽最大可能在许多方面看看在这个或那个领域能够做些什么。"
在上学读书期间,在大量学习和阅读无数经典作家的哲学著作的过程中,福柯只是从尼采那里才感受到了一种"哲学的震撼"。他说:"当时,尼采是一个启示。我是满怀激情地读他的书,并改变了我的生活。……我有一种不能自拔的感觉。由于读了尼采的著作,我完全变了一个人。""阅读尼采的作品是我的转折点。""当你经历了庄重悠久的大学传统——笛卡儿、康德、黑格尔、胡塞尔——的训练后,翻开《快乐的科学》,读了这些十分新奇、睿智、优雅的文字,你就会说,我再也不去做我的同时代的人、同事和教授正在做的事情。"
福柯在所有的哲学家中独尊尼采是需要一点勇气的,因为尼采早已被法西斯主义对他的误解和误用搞得声名狼藉。福柯之所以看重尼采,与他对以往所有哲学的总体否定有关。对于以往的一切哲学,福柯持一种根本的怀疑态度。福柯在1968年说:"我不能肯定,你知道,是否真的有什么哲学存在。真正存在的是哲学家们,是这样一类人,他们的论述和活动随时代的变化而变化。"
在尼采那里,福柯看到的不是一种知识的长期积累的结果,不是某种延续性,而是否定、断裂和一种自由奔放的个性思维,一种自由创造力的进发。"在与哲学的关系中,尼采最具有局外人、一个山地农民式的粗砺和质朴,这使得他能够耸耸肩,响亮地说出我们无法忽视的话来:"好啦,所有这些都是胡说八道……""要用一种令人震惊的欢快的愚鲁,爆发出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大笑,这样才能达到最终的理解,或者说,破坏。……对我来说,尼采、巴塔耶、布朗肖、克罗索斯基是逃离哲学的途径。"
无独有偶,福柯的挚友德勒兹对尼采也有过类似的感觉。他将阅读尼采的感觉概括为一种想以自己的名义说点什么的冲动:"他能使你产生一种反常的倾向(这一点无论是马克思还是弗洛伊德都从来不曾做到),即让你想以你自己的名义来说一些简单的事情,想用情感、激情、体验、试验来说话。用一个人自己的名义来说点什么是非常奇怪的;因为一个人以自己的名义说话,完全不是在他将他的自我当作一个"我"(一个人或一个主体)的时候才会发生的事。"在每一个人成长教化的过程中,那个"我"在不知不觉中形成并定型,"我"与自我脱离,成了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活力的东西。只有在阅读尼采时,真正的自我才被唤醒,才被激活,才意识到自身的存在。它揉着惺忪的睡眼,开始萌发了说点什么的欲望。
尼采笔下的那个狂人在大白天点着灯笼寻找上帝,他对人们说:我们把上帝杀死了。"我们的地球正在飘向何方?我们正在向何方坠落?难道要远离一切太阳,永远坠落下去吗?向前还是向后?向左还是向右?向一切方向坠落?对于我们,难道还有上下左右吗?难道我们不是在无穷无尽的虚无中摸索?笼罩着我们的难道不是永恒的空虚?没有尽头的黑夜来临了,天越来越冷了,难道不该在大白天点上灯笼?"尼采的带有虚无色彩的言论是与上帝之死联系在一起的:当人类知道上帝并不存在时,人类丧失了目标。除了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中漂流,在无穷无尽的虚无中摸索,我们不可能有任何目标了。
根据弗兰克的观点,我们应当这样来理解西方的思想史:它可以被划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古代,信仰自然神;第二阶段:中古时代,信仰上帝;第三阶段:近代和现代,信仰理性;第四阶段:当代或后现代,没有信仰("在无穷无尽的虚无中摸索')。上帝是如何被人杀死的呢?是通过启蒙运动,通过理性。宇宙中没有上下左右之分,一切信仰和一切价值都是没有依据的。尼采说:"我们愈是深入地观察,便愈会发现我们的价值判断已经失灵,一切意义都是虚伪的。"
弗兰克对于欧洲思想的发展史做了如下的概括。它经历了两次更迭:第一次是古希腊罗马时代被基督教的中古时代所取代;第二次是中古时代被近代所取代。在思想的发展史上也有相对应的两次更迭:在古代,人们的信仰是自然神,它在中古时代被上帝所取代,这是第一次更迭;而在近代,上帝又被理性所取代,这是第二次更迭。"但是,这里的理性在本质上仍然保留着神学的色彩……在这种知识中,欧洲的上帝并未被送上断头台,而是以更加真理化、更加崇高的理性的面貌重新出现。"他对理性的解释深刻而锐利:所谓理性,仍然是一套信仰体系,它为人指出了前进的目标。
按照弗兰克所划分的思想史分期,尼采和福柯都应属于第四阶段,否定上帝,否定理性。但是,现在人们一般认为,提出"上帝之死"的是尼采,而提出"人之死"的是福柯。换言之,尼采否定了上帝,福柯否定了人文主义和启蒙理性。P.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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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福柯最早进入我的视野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当时我在做同性恋研究。有一次,我与一位在华的外国专家——他是位同性恋者——交谈,他提到他最心仪的作家是福柯。从此我开始关注福柯这个人和他的作品。刚一接触福柯的世界,我的心就受到强烈的震撼和吸引,从此一发不可收。福柯人格与思想的魅力诱惑我冒昧地接受了这项我明知自己力有不逮的工作:解读福柯。
美国人类学家吉尔茨曾经说过,福柯是一个难以归类的人物:他是一个非历史的历史学家,一个反人本主义的人文科学家,一个反结构主义的结构主义者。①福柯的工作涉及好几个领域:历史,哲学,艺术,文学,心理学,社会学;而我专攻社会学,对福柯的理解就有先天不足。但是,我之所以没有能够经受住诱惑,原因是我想通过写这本“解读”,自己好好读一下福柯的书。即使“解读”不出它真正的深度,也可以作为一种“代读”——代替那些想了解福柯又没有精力读他的书的人来读一读福柯,使他们通过我的阅读来了解福柯。或许他们也能像我一样感受到福柯思想的吸引。到那时,他们就会自己去阅读。这正是本书的目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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